孫中山過世后,國民黨的政治生態(tài)發(fā)生重大變化,各種力量重新組合,標志之一是蔣介石的崛起,其對權力的追求不斷挑戰(zhàn)原有的黨內格局,他與蘇聯(lián)顧問鮑羅廷的關系漸趨惡化,并最終決裂。以往的史料中,多側重敘述導致蔣與鮑羅廷決裂的得益因素與蔣如何“ 決斷”, 而《蔣介石日記》則若隱若現(xiàn)地展示出他與鮑羅廷決裂的另外一面,即蔣對鮑個人的觀感的變化、蔣在最初的猶豫甚至略帶恐懼的情緒及其為驅鮑所采取的策略。
蔣介石得益于蘇聯(lián)顧問
鮑羅廷作為共產(chǎn)國際駐中國代表、蘇聯(lián)駐廣州革命政府代表,在孫中山確定實施“聯(lián)俄”政策的1923 年秋天來中國。鮑羅廷得到孫的極大信任,被聘為國民黨的組織教練員。他協(xié)助孫中山完成了國民黨的改組,推動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形成。出任黃埔軍校校長的蔣介石在兩個方面得到鮑羅廷的幫助:一是鮑羅廷關心軍校建設,多次請求蘇聯(lián)政府派出軍事顧問團,增撥軍費與軍械支持軍校;二是鮑羅廷本人也常去軍校介紹蘇聯(lián)紅軍的組織與生活,幫助軍校師生了解蘇聯(lián)的狀況。蔣介石得益甚多,對鮑很尊重。
孫中山過世后,鮑羅廷被繼續(xù)聘為國民政府高等顧問,對國民黨的影響力有增無減,在處置商團叛亂、東征統(tǒng)一廣東及處理“廖仲凱遇刺案”過程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任用。鮑的強勢引起部分國民黨的反彈,“西山會議派”強烈要求解除鮑羅廷的職務,雖然未得逞,但鮑羅廷不得不在1926 年2月離開廣州,到北方“休假”。蔣介石并不反對鮑羅廷,但他乘鮑離開之時擴張個人權力,發(fā)動“中山艦事件”,一度包圍蘇聯(lián)顧問團,氣焰頗囂張。4 月,鮑再回到廣州時,對蔣介石的行為未予制裁,反而一味遷就退讓。蔣介石等人抓住鮑羅廷與蘇聯(lián)方面害怕關系破裂的弱點,繼續(xù)進逼,提出《整理黨務案》,限制共產(chǎn)黨人,鮑羅廷的影響力也受到制約。1926 年7 月,北伐開始,蔣介石出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其實力隨著軍事勝利而擴張,對鮑羅廷開始的態(tài)度也不再如從前般恭敬。鮑開始為退讓而付出代價。
1926 年10 月, 北伐軍完全占領武昌,11月初,攻占南昌。此時,國民政府仍偏處珠江流域的廣州,對未來戰(zhàn)事的指揮有鞭長莫及之嫌。蔣介石開始考慮國民政府北上問題,建議“政府常務委員,先來武漢,主持一切,應付大局”。(《蔣介石日記》,1926年9 月9 日)。十天之后,他又電催國民黨中央速將政府遷至武昌,電曰:“中央如不速遷武昌,非特政治黨務不能發(fā)展,既新得革命根據(jù)地,亦必難鞏固!”(《蔣介石日記》,1926 年11 月19 日)
國民政府從廣州遷至武漢的確有利于北伐戰(zhàn)事的指揮。但蔣介石提議遷都武漢,卻兼有希望能更直接地將黨政權力控制于自己之下的目的。鮑羅廷也支持遷都,除了有利于北伐之外,他的如意算盤是,希望能夠用黨政權威來制約蔣介石勢力的擴大。同一件事,兩人的目的卻南轅北轍,各有打算。之后的紛爭,都源于此。
11 月,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作出遷都武漢的決定。11 月16日,鮑羅廷與宋慶齡等第一批黨政要員從廣州北上,到達韶關后因鐵路尚未修通,便繞道贛州由水路北上。12 月2 日鮑羅廷在南昌與蔣介石見面,對遷都武漢有共識。幾天后,他們溯江北上到達武漢。鑒于黨政機構的遷移尚未完成,行事不便,鮑羅廷提議在武漢成立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國民政府委員臨時聯(lián)席會議,執(zhí)行最高職權。此一提議得到蔣介石同意。
正當遷都工作緊鑼密鼓進行之際,蔣介石卻出爾反爾,將隨后北上的部分國民黨中央委員和國民政府委員截留在南昌,阻止他們前往武漢。1927 年1 月3 日,蔣介石主持召開政治會議,通過“中央黨部與政府暫駐南昌”的決議。蔣從提議遷都武漢轉而要求暫駐南昌,主要是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因為此時蔣介石的勢力在江西基本扎穩(wěn)腳跟。如能將國民政府和中央黨部遷至南昌,有利于其全面掌握軍政大權。然而,蔣也意識到他擅自改變黨的重要決定,必然遭致強烈反對,將面對壓力。故在當天的日記用“精神痛苦”、“心神煩悶”來形容心情,甚至“幾難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