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下士林英
心隨神劍向長空
王雁翔 王 豪
倘若學琴，下士林英修長靈巧的手，或許能撫出百轉千回的天籟之音。而此時，這雙略顯粗糙的手正行云流水般操控著吊臂，數噸重的大國長劍，如提線木偶，在她的指令里緩緩坐進導彈軌道，毫厘不差。
在導彈崗位上，26歲的林英用這雙手撫出了一串銀鈴般的幸福樂章。兩個月前，她與旅里一名叫關華平的導彈排長喜結連理。導彈伉儷的愛情故事引發(fā)手機朋友圈刷屏。那張她幸福地依偎在愛人身旁的照片，“嘴角的虎牙讓人感到甜得發(fā)麻?！?/p>
時間已過去一個月，故事熱度卻遲遲不降。這天林英剛打開手機，朋友圈就有新消息：“恭祝百年好合！如果可以，建議你轉到輕松崗位，比如衛(wèi)生員、話務兵，總之不想看到你玩命地拼?！崩贤瑢W的勸解似乎戳到了林英心頭的痛處。她眼眸里隱隱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質疑與勸說?！彼笭栆恍Α?/p>
林英是湘妹子，率性，潑辣，不言輸。當兵時間雖然不長，但在女子導彈連，她已算老兵。連隊2013年組建至今的所有輝煌，她是創(chuàng)造者，亦是見證者，包括波浪一樣起落的質疑與異見。
“這種委婉勸阻，看似關愛，其實是一種不信任，總讓人心里不舒坦?！绷钟⒄f。這幾年，她在網上看到過不少冷嘲熱諷、質疑偏見。
“誰說女兵只能干話務兵、衛(wèi)生員，不能打導彈？”林英時常拿這話反問別人。
如果2012年不參軍，這個被父母視若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孩，可能會有另一種人生選擇。那年在湖南警察學院讀大三的林英，跟許多90后女孩一樣，渴望擁有一份軍營歷練。
“在部隊鍛煉兩年，再回學校完成學業(yè)，在相熟的城市干一份平常工作，嫁人成家、洗衣做飯、相夫教子?！绷钟⑿χf，“這就是我入伍前的人生規(guī)劃?！?/p>
2013年，第41集團軍某旅組建陸軍首支女子導彈連，女兵們爭相請纓，林英的激情也像爐火一樣燃起來。
欣然入列后，她和戰(zhàn)友們咬著牙拼搏，付出了比男兵更多的辛苦與汗水。連隊組建當年就形成了實彈發(fā)射能力，10余次接受上級軍事考核，皆全優(yōu)，并創(chuàng)下多項全軍紀錄，被評為“全國三八紅旗集體”，榮立集體三等功。但林英發(fā)現，這些驕人成績卻無法校正偏見與質疑。女子導彈連事跡見諸媒體后，有些網友嘲諷她們駕馭導彈是作秀，是花拳繡腿。
當年實彈演習，盡管靶機使盡狡猾手段，飄忽不定，還是被林英與戰(zhàn)友蔣丹青精確擊落，創(chuàng)下該型導彈實彈射擊全軍紀錄。一片點贊聲里，也夾雜著些許嘲諷。這讓林英十分心寒。
“時間和戰(zhàn)績會證明一切！”林英這樣寬慰自己。
“人從來不會去嫉妒弱者，眼前有多少閃光燈，就會有多少槍口對著你?！痹谥笇T孫茜看來，她們要做的，就是苦練本領，用導彈在蒼穹畫出的優(yōu)美弧線說話。
跟不少男兵一樣，導彈一營主操作手伍易斌也覺得“女兵在戰(zhàn)斗崗位上拼不過男兵”。但那次例行小比武，讓伍易斌“很震撼”。
男女兩個導彈連各派一名選手，角逐“轉塔解鎖與鎖定”課目。
這天上午不湊巧，天空飄起了細雨，淅淅瀝瀝，遍地泥濘。大腿和胳膊上留著十幾道疤痕的伍易斌，提出推遲比武的建議。他明白，雨天在離地3米多高的導彈車頂與時間賽跑， 掛彩或跌落的概率會直線上升。他不愿看到漂亮的女兵們也出現意外。
他話剛出口，就遭到了女兵們的強烈反對?！安煌?！另外，今后請叫我戰(zhàn)士，別叫我女兵！”班長粟練的話讓林英心里很振奮，她覺得“當兵就要當班長這樣的兵?！?/p>
然而，粟練躍出戰(zhàn)車方艙，左腳踏上前輪輪轂時，意外發(fā)生了。粟練從戰(zhàn)車上滑落，右膝蓋磕在鋼板上。痛得動彈不了的粟練咬著牙，借雙手力量攀上了戰(zhàn)車。左腳指甲蓋脫落，疼痛難忍，但粟練以1秒微弱優(yōu)勢取勝。伍易斌被臉色慘白的粟練震得半晌說不出話。
“其實，剛開始，很多人擔心我們玩不轉導彈?！贝撕螅钟⒏嚅L粟練一樣，不喜歡別人叫她女兵，她認為戰(zhàn)場上沒有女人，只有軍人。
“女兵在作戰(zhàn)崗位上遇到的挑戰(zhàn)與困難遠比男兵多。”2014年底，林英剛剛轉改下士，挑戰(zhàn)就迎面而來：導彈連所有崗位向女兵開放，組建純女兵裝填排。林英由發(fā)射排轉崗裝填排，任裝填二班班長。
和其他崗位相比，裝填專業(yè)對體能要求更高，4名裝填號手要用肩膀硬生生扛起200余斤的圓柱形導彈。這對力量不占優(yōu)勢的女兵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第一次試抬導彈，林英帶著3名戰(zhàn)友使出了“洪荒之力”，導彈卻如酣睡的猛獸，紋絲不動。
突來的尷尬，如當頭冷水，瞬間澆滅了新兵劉卓瑩心中剛剛燃起的熱情，她一時間淚如雨飛……
“每個女孩都有穿婚紗的機會，穿軍裝的機會卻未必人人有，我一定要成為最優(yōu)秀的導彈女兵。”劉卓瑩報到那天的鏗鏘話語，林英至今言猶在耳。她還記得自己立即糾正過，“不是導彈女兵，是最優(yōu)秀的導彈兵！”
夢在前方，路在腳下。為增強手臂、肩部、腰部和腿部力量，林英和戰(zhàn)友們拼命增加食量，早餐饅頭從1個變成了3個，午餐和晚餐量也增大了。不到一個月，她們干凈利落地扛起了導彈，幾個人緊緊相擁、喜極而泣。
“我們體重普遍增加了10多斤，劉卓瑩最多，重了30斤?！被貞浧疬@段過往，林英的酒窩里洋溢著淺淺的笑。“入伍前胖一斤兩斤，我都會哭得死去活來，扛起導彈那天，我反而感謝自己身上多了30斤肌肉！”林英說，那天在劉卓瑩筆記本上無意中看到這句話時，“差點笑出了淚”。
2016年年初，女子導彈連再次整建制換裝，列裝某新型防空導彈。這意味著，林英和戰(zhàn)友們又將從零起步，駕馭新裝備發(fā)起新一輪沖鋒。
7個月后，林英和戰(zhàn)友們奉命奔赴西北大漠，又創(chuàng)“首發(fā)命中”傳奇。她清晰地記得，“那天從戰(zhàn)車上下來，覺得自己身手特別輕快有力?！?/p>
“現在，你還會在意那些無端的質疑與議論嗎？”
“追自己的夢，讓別人說去吧！” 林英粲然一笑。
時令雖是深冬，但陽光水一樣在碧綠的草叢上緩緩流淌，溫暖而明亮。訓練間隙，排長姚璐遙提議大家唱一支歌緩解疲勞。陳宇妍立馬拿出心愛的吉他，女兵們和著吉他唱起了《女兵謠》：“帶著五彩夢從軍走天涯，女兒十七八集合在陽光下，走進風和雨走過冬和夏，心有千千結愛在軍營灑，鋼鐵的營盤里朵朵姐妹花，一身戎裝靚麗我青春年華……”
歌聲婉轉嘹亮。或許，這就是林英軍旅人生的精彩注腳。
(圖片攝影：張國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