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宇
初夏，節(jié)令還未到小滿，但天氣卻早已燠熱得不行。當(dāng)然，夏天是女人們盡情顯露她們美麗的日子，她們將該裸露的都裸露了出來，而商山洛水則植物豐茂，濃蔭蔽野，樹林將不該遮掩的都遮掩了起來，比如那些古拙的陜南民居，那些粉墻瓦舍，那些鱗次櫛比的樓房，都被濃綠的草木隱映的只剩下一角屋檐，一片黑瓦，一段粉墻，甚至連那些泛著亮光的河流，也被兩岸的楊柳籠罩了起來。但只有一種東西，是任啥也遮掩不住的，那便是鳥聲，喜鵲，畫眉，杜鵑，麻雀們的，一聲聲或焦急，或舒緩，或悠長，或婉轉(zhuǎn)的啼鳴，聲聲入耳，使人不論是肉體還是靈魂，都浸淫在了一片鄉(xiāng)野的清新氛圍之中。
我是在鳥鳴聲聲的鄉(xiāng)村農(nóng)歷四月份，來到洛南脫鞋嶺的。那一日，我在縣城里辦完了事，便受文友云山之邀，到他當(dāng)?shù)谝粫浀拿搸X村去閑走。云山是商洛文學(xué)圈中一位發(fā)燒友，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在脫嶺村建了一個創(chuàng)作室，一層樓的樓頂上還豎著5個一米見方的大字：“云山創(chuàng)作室！”勢扎的特大。進(jìn)了他的創(chuàng)作室，便見滿墻的書畫和他與某某作家合影的巨照，再有就是一面墻的幾個書柜，里邊擺滿了世界名著和各類文學(xué)書籍。我真不明白，他把那么多的書是怎么拉到這個鄉(xiāng)村僻壤來的？
喝了一杯熱茶，翻了翻他書桌上那篇長篇小說的修改稿，云山突然提議說：“老程、別看了，等出版社把書出出來送你一本，走，咱倆到脫鞋嶺的櫻桃溝里去轉(zhuǎn)轉(zhuǎn)”。我欣然一同愿往，便走上了一條通往脫鞋嶺深處的水泥路，只見沿途人煙稠密，曲徑通幽，不論坡塬上，還是川道里，溝渠邊的土，都是紅的，赭石色的、朱磦色的，都生長著一片片旺盛的麥子，或者早玉米和正在開花的土豆藤蔓。此時正逢櫻桃成熟，小麥灌漿，槐花綻放時節(jié)，加上昨天下了一陣雨，空氣中便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甜香和草木的芬芳?xì)庀ⅰＲ恢圾B，便在煙村那邊的叢林中，發(fā)出一聲聲悠長的呼喚：布谷—！播谷—！那邊的鳥聲還未落地，這邊山坡上的一片灌木叢中，一只公野雞，便再也忍不住寂寞，一邊拍打著翅膀，一邊嘎嘎嘎的大叫起來。
我和胡云山一邊向溝里行走，路邊的那些人家、在門前閑坐，或吃飯的農(nóng)人，便熱情地與云山打著招呼：
書記，到屋里喝杯茶嘛？
來胡書記，到家里吃飯。
走，胡書記，到我坡上摘櫻桃吃，今年雨水好，咱這櫻桃溝的櫻桃甜得很！
由此，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在櫻桃溝的山坡上，叢林里，田野間，以及人家門前，都生長著一棵棵大大小小的櫻桃樹。云山說：現(xiàn)在你知道我們這個村為啥叫脫嶺吧？脫嶺者，脫鞋嶺也！因此地一下雨，紅膠泥就把鞋粘滿了，膠泥粘在鞋底上摔不掉，就如戴了腳鐐一樣牢固，必須脫掉鞋子才能行走。專家們說：這脫鞋嶺的紅土中含有多種礦物質(zhì)，因此這兒的櫻桃才格外好吃，格外有名。隨著我們一邊閑聊一邊向溝里行走，沿途只見當(dāng)?shù)氐拇迕袢齼蓛傻脑诖宓肋叧鍪蹤烟?，還請我們品嘗，我吃了兩把，真的果大味美之極。當(dāng)我們進(jìn)溝走了三五里處，那條水泥路突然斷了，村里在水泥路盡處，新墊了一大片場地作為停車場，沙地上到處都是小車的轍印。問那些賣櫻桃的農(nóng)婦，來這買櫻桃的客人多嗎？那些出售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農(nóng)婦們便一臉燦爛，說：每天都要來不少車呢！城里人專門到我們這兒搞批發(fā)呢？
就在我們與當(dāng)?shù)卮迕窳奶爝^程中，此時早已黃昏，遠(yuǎn)處的煙村早已暮色漸起，我雖然穿著一件襯衫，但仍然感到渾身一陣燠熱，抬頭一看，只見頭頂黑云翻墨，遠(yuǎn)遠(yuǎn)的天空中早已響起了滾滾的雷聲，莊稼地里、野河溝里、紅土嶺上頓時都散發(fā)著一股泥土的腥氣。
我大叫一聲不好，便急忙拉著云山從櫻桃溝里返回，當(dāng)我們倆個大汗淋漓的趕回云山創(chuàng)作室時，天地間早已電閃雷鳴、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