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報 - 商洛之窗訊（魚先軍）常智以為，自己永遠是一個生活中幸運的逃離者，就像一只季節(jié)輪回時動物或候鳥的成功遷徙。有時候他甚至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自己更像一條排卵期逆流而上，沖破重重阻力的亞馬遜魚。成功了，但很疲累。以至于每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總會不自覺的對逝去的一段生活留戀糾結，晚上也時常會做夢。
最后一次，當然就現(xiàn)在而言，當他經(jīng)過多方努力，終于像沙子一樣被一只巨大的手又一次拋向城市這個人流物流的海洋時，他除了一時還無法確定自己的生活坐標外，更多的還是不斷地在重復過去的生活。
上班時，他只坐了不到一個鐘頭，整個身子就顯得極不舒服，回頭瞄一眼身邊的同事，他們或悠閑的喝茶讀報，或低頭寫東西，靜悄悄地，聽得見均勻的呼吸。他努力克制自己，最終還是站起來在室內來回的走動。幾個同事都不約而同的抬起頭向自己微笑著點點頭。他是極敏感的，就覺得那微笑里顯然帶著更深的含義。
幾年之內，他幾乎跑遍了這座小城周圍的每一座山包，每一個角落，他力求用疲累和視角的轉移來慢慢適應這種生活。有時候他會一個人靜靜地呆在一個地方，細心地解讀這座城市。
在他的直觀印象里，城市就是鋼筋水泥的重復堆砌和人員貨物的密度聚集，優(yōu)越的城市條件相對于普通市民并不等同于優(yōu)越的生活享受。比如，裝修豪華的高檔會所和酒店、洗腳房，一直就是一夜之間暴發(fā)的老板和社會閑雜人員消費的地方；望著寬闊的馬路上穿梭如流的車輛，留給普通人群行走的只有有限的人行道，并且時時都會有被碰到的危險；方便的醫(yī)療條件永遠不會是你的最佳選擇；冷漠的人情絕對沒有鄉(xiāng)間那種親情友情的散淡或濃烈……融入城市也就預示著，雖然你沒有條件達到中等市民的生活水準，但你腦子里永遠會想著的是房子、車子和票子。每天你遇到的多于鄉(xiāng)間成百上千的林林總總的人，即是有認識的也都是匆忙之中打個招呼，連握手也是那么不經(jīng)意的一個看似友善并無實意的舉動。于是，你感到非常的孤獨，孤獨到?jīng)]有傾訴的對象，像一條失群的游魚一樣，整天在人的海洋里穿來穿去。一切都失去了原生態(tài)的生活。
常智原來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小職員，每天的工作就是和不同類型的鄉(xiāng)里人打交道。他經(jīng)常下鄉(xiāng)的是一個叫東峪的地方，來去40里。他每次都喜歡推著車子，用自己的腳來丈量這條沿著淺淺的溪流被一片綠色夾裹著的鄉(xiāng)間土路。沿途有五個村子，一千多戶人家錯落有致的分布在兩邊的溝岔里，每行一段，都會有熱情的村民招呼他到家中喝水敘舊，再行一段，就會遇到一只搖著尾巴的小狗歡快的圍著腳邊打轉。那幾年，多一半的工作是下鄉(xiāng)到一家一戶幫助村上催糧收款和計劃生育，雖然有時候也會有許多不愉快的事情發(fā)生，比如，很嚴肅的告訴那家不能按時繳納鄉(xiāng)籌款的要按時交納；那一家女人超計劃懷孕或超計劃生育，要及時采取必要的措施。鄉(xiāng)民們有時候會像逃匪防賊一樣與他不惜展開智慧與體力的較量，但事情一旦解決了，他們仍然會像親人一樣待你。那種種的不愉快，也只是以后酒桌或飯桌上的笑話。天黑了，就近將車子靠在一家房坎，主人會安排你住宿，晚上會邀幾個愛喝酒的朋友到家里或喝酒或打牌。你靠在燒得熱熱的土炕上，幾杯酒下肚就有些暈乎，便出溜下去，他們會說，賊慫咋不行了，也不過分的糾纏，依舊玩牌喝酒。遇到那家蓋房娶妻，生子送葬，搭一份人情，他們會拿你像上賓一樣待承。他們并不在乎你的人情份子，在乎的是一種交情，一份面子。
這種融融的鄉(xiāng)間情感一直留在常智的記憶里，以至他每次做夢都是那樣的場景。離開那個地方已經(jīng)快十年了，這種糾結反而越來越濃。直到有一天，在街角遇到了東峪的老村長，他是來陪孫子在城里讀書的，兩人一見，四只手緊緊的握在一起，那親熱勁惹得不少人駐足。常智問村上的老燒、問西溝的王老師、問下渠的世良現(xiàn)在還養(yǎng)雞？問大尻子還那樣麻糊、問村上的變化。村長說，變化大了，老支書和幾個年長的已經(jīng)不在了，去年沿東峪修了一條高速路，原來的路連型都找不見了，村上大部分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有能耐的在外面買了房子安了家，留在村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殘。高速路通了，人心也就大了，就沿著這條路像車一樣一忽兒就消失了。哈哈哈！我現(xiàn)在也進城了，幾個村子一合并，我也不當村長了，就陪孫子來當城里人。我問，都跑到城市能行嗎。村長說，不行也得行，不到城里來，死了尸首連抬的人都沒有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