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當時竇唯正如易中天,我采訪他兩次,結果回家整理采訪內容時發(fā)現(xiàn),兩次采訪的內容還湊不夠一首歌歌詞的字數(shù)呢。那時的竇唯給我的印象是,他是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嬰兒,只能用簡單的字詞來表達。
在很多人看來,竇唯后來把嘴閉上,用音樂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是一大損失。這就是我們俗人的思維。怪才總的有點超出常人的方式,竇唯再后來沉迷于電子音樂之中,在他看來,這些純器樂已經(jīng)足以表達他的想法了,沒必要開口唱歌了。曾經(jīng)有人想出錢給他錄張專輯,前提是他必須開口唱歌,竇唯拒絕了。在這一點上,竇唯可算是把事兒做絕了。
但是怪人的思維方式就是讓你永遠捉摸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這就是竇唯在新專輯《謀·隕》要告訴你們的——他這次開口唱歌了,真的,不是代唱的。之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要這樣。
專輯一共收錄了7首歌,最長的有25分鐘,最短的也有7分鐘。雖說竇唯開口唱歌了,但是他對歌詞的吝嗇也許還會讓你感覺不過癮。我數(shù)了一下,專輯里的歌詞(含標點符號)一共501個字,還湊不夠四條微博的長度呢。其中有兩首歌的歌詞分別是16個字和21個字。
從音樂的整體印象上不難判斷,竇唯把我們理解的中國傳統(tǒng)音樂和電子音樂做了一次大膽嘗試,這種思路在他過去的專輯中已經(jīng)有過多次了,只是這次他嘗試得更扎實。比方說Ambient與古琴的結合,Trance與琵琶的連接,再加上他時隱時現(xiàn)、若有若無的演唱,乍聽起來有些晦澀,但仔細聽下去,還是能明白一點,竇唯似乎想同時顛覆中國傳統(tǒng)音樂與機器音樂。
既然有了歌詞,那么你在理解他的歌詞含義時需要花點工夫,過去你曾經(jīng)為他不知所云的歌詞吃盡苦頭了吧,這次甚至需要你掌握一些古典文學和歷史常識,不然你會踏上云里霧里的63分鐘的旅程。
《察》取材于《呂氏春秋》,歌詞共有40個字,每四字一句,每句看上去都像一個你熟悉的成語,但又和成語有所差異,典故皆出自《呂氏春秋》,想搞明白竇唯的本意,確實要費一番周折。甚至我都想以藏頭詩的分析方法分析竇唯這些歌詞的動機是什么,也許就是個文字游戲,也許他跟過去一樣,想通過文字解釋清楚一些道理,但越解釋越麻煩,索性信馬游韁了。
《大荒》里寫了16個怪物,每個怪物相生相克,這也是專輯中歌詞最長的一首。顯然,它是《山海經(jīng)》提供給竇唯的靈感。25分鐘的音樂,透著一股陰森怪異的味道。竇唯半唱半白,幾乎每一句都顯得焦躁無奈。
《游》只有簡單幾句歌詞:“走,走,無邊?;?,回,無岸。來,來,虛漫。去,去,歸點。”同學們,你們知道這首歌取材于哪一本古典名著嗎?
《詞殤》是竇唯從《詩經(jīng)》或宋詞中獲取的靈感,里面有些你熟悉的詞句,但總會被他扭曲成一些晦澀的文字,半文半白,叫人摸不著頭腦。不過這首歌相對比較輕快一些,Trance效果還是有十足的韻律感。
《謀·隕》有19分鐘長,加入了諸多音效,比如雷聲、街頭噪音、工廠機器噪音,而古琴的悠揚似乎無視噪音的存在,這首歌簡直就是德國的Neu!在演奏《廣陵散》。竇唯在這首歌里也已詠嘆的方式漫不經(jīng)心的演唱,似乎在搞什么惡作劇。大部分詞匯來自《文心雕龍》,卻被他肢解得破碎不堪。
《伏羲》和《別》在整張專輯中相對比較陽光,但如果和他的專輯《黑夢》比,還是黑暗了許多。
如果說竇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發(fā)生了興趣,倒不如說他對神話寓言發(fā)生了興趣,或者,他出于對這些故事的恐懼,讓他產(chǎn)生了以牙還牙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動力,創(chuàng)作出這張專輯。究竟他是什么想法,我的猜測是:有時候他可能是忽然來了靈感,隨便就寫出來了,至于到底要表達什么,估計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所以咱就別那么費心琢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