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鏑】
關塔那摩灣屬于古巴，長期以來一直處于美國的實際控制下。此地有一處臭名昭著的監(jiān)獄——關塔那摩灣拘押中心。該監(jiān)獄于2002年開始運營，至今已20年。起初，它是美國用于拘押涉嫌“計劃、授權、實施或協(xié)助”“9·11”恐怖襲擊有關個人的場所，后來逐漸擴大為關押美國在其“全球反恐戰(zhàn)爭”中抓獲的恐怖活動嫌疑人的場所。
據統(tǒng)計，在過去20年中，被拘押在該監(jiān)獄的囚犯來自50個國家和地區(qū)(其中阿富汗人占29%；沙特阿拉伯人占17%；也門人占15%；巴基斯坦人占9%；阿爾及利亞人占3%)。美國對關押在那里的囚犯進行了嚴酷的審訊和長期的折磨：剝奪睡眠、毆打、水刑、性騷擾和虐待、威脅強奸、長期單獨監(jiān)禁、對絕食抗議者強制灌食、強迫注射精神類藥物、破壞囚犯宗教信仰(褻瀆《古蘭經》)等行為時有發(fā)生。許多被拘押者長期面臨嚴重的身體和精神健康問題。盡管如此，美國政府也從未向被拘押者提供充足的醫(yī)療服務以幫助他們康復。目前，在押人員已普遍老齡化，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關塔那摩監(jiān)獄衛(wèi)生和健康狀況進一步惡化。
美國在此地建立拘押中心的目的是想將這些被拘押人員置于美國聯邦法律的管轄范圍之外，特別是與人權保護相關的法律。這樣一來，計劃和監(jiān)督這些行動的美國官員就不會被追究責任。然而，根據國際人權法，美國的人權義務不以其本國領土為限，還包括該國根據國際法直接或間接、全部或部分地在法律上或事實上進行有效控制的所有地區(qū)。因此，美國加入的國際人權公約同樣適用于關塔那摩監(jiān)獄。美國有義務保證該監(jiān)獄的運作符合相關國際人權法的規(guī)定，特別是《禁止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處罰公約》的相關規(guī)定。因此，美國在關塔那摩監(jiān)獄的行為是對國際人權法的公然違反。
長期以來，美國拒絕配合聯合國對關塔那摩監(jiān)獄進行訪問或為訪問制造障礙?！督箍嵝坦s任擇議定書》建立了一個對拘押地點進行定期查訪的制度，以防范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處罰。但美國拒絕加入該議定書。2005年，美國政府“主動”向聯合國獨立專家發(fā)出僅為期一天的訪問關塔那摩監(jiān)獄的邀請，且要求不得與被拘押者單獨談話。在這種情況下，聯合國專家根本無法對被拘押者的狀況作出客觀、公正的評估，真正的監(jiān)督更無從談起。因此，受邀的聯合國專家決定取消此次訪問，并基于其他可靠來源出具了相關報告。隨后美國蔑稱，聯合國獨立專家拒絕接受美國的邀請，其出具的報告是缺乏公信力和可信度的。今年3月，美國再次向聯合國專家發(fā)出了訪問關塔那摩監(jiān)獄的初步邀請，但雙方仍需就具體的訪問條款進行協(xié)商?？紤]到之前美國毫無誠意的邀請以及對聯合國專家缺乏必要尊重的做法，訪問是否能最終成行，仍有較大疑問。
至今仍有39名囚犯被關押在關塔那摩監(jiān)獄，其中27人甚至從未被控犯有任何罪行。一方面，美國沒有足夠證據對他們進行審判，另一方面又認為釋放他們過于“危險”。這給被拘禁者在身體和精神上都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嚴重痛苦、壓力、恐懼和焦慮。據統(tǒng)計，已有9名被拘押者在被拘禁期間死亡，其中7人是自殺。
今年1月，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發(fā)表聲明，公開呼吁美國政府釋放仍被關押在關塔那摩監(jiān)獄的剩余人員，或者加快將符合條件的被拘押者從古巴關塔那摩灣的拘押中心轉移出去，并適當尊重其安全和重返社會的機會。聲明稱：“被拘押的時間越長，被拘押者和他們的家人就越痛苦。使那些被批準離開的人能夠離開的人道主義理由是顯而易見的，對于那些離開被拖延了這么久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值得注意的是，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公開呼吁一國政府采取行動的做法是極為罕見的，因為這背離了委員會與政府接觸的一般模式。紅十字國際委員會與被拘押者的溝通是保密的，與關押他們的政府的溝通也是如此。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的這一舉動表明，它已多次直接和秘密地向美國政府表達了關切，但卻沒有收到美國政府表明其有充分解決委員會關切之政治意愿的任何答復。實際上，就連美國政府自己也承認，遣返或在第三國重新安置被拘押者是一個可行的替代方案。然而，自拜登政府上臺以來，美國只安排了三次這樣的活動，并為此設置重重障礙：首先，必須有一個自愿接收國，且該國愿為被拘押者提供安全保障和康復服務；其次，該國須通過漫長的談判，與美國簽訂一項移交協(xié)議。在此期間，拘押仍將繼續(xù)。
今天，在談到關塔那摩監(jiān)獄時，美國政府和社會似乎都已集體失憶。在政府層面，關塔那摩監(jiān)獄是由前任總統(tǒng)的行政命令決定建立的，自然也可由總統(tǒng)的行政命令決定關閉。實際上，早在2009年拜登擔任美國副總統(tǒng)時，他就曾公開表示要關閉該監(jiān)獄，并保護被拘押者的權利。然而，自拜登上任成為美國總統(tǒng)以來，即使美國的國家安全專家已向他及其顧問提交了逐步關閉監(jiān)獄的詳細建議，拜登卻幾乎“忘記”了該監(jiān)獄的存在，更未提出任何關閉該監(jiān)獄的時間表。更令人不安的是，美國政府正在花費數百萬美元對關塔那摩監(jiān)獄進行增建。加上每年為保持監(jiān)獄運作已花費掉的5億多美元，關塔那摩監(jiān)獄已然成為世界上最昂貴的監(jiān)獄。在社會層面，近年來，國際恐怖主義已不再是美國選民最關心的問題，關塔那摩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具有政治突出性。最近的民意調查顯示，三分之二的美國人要么支持關閉關塔那摩監(jiān)獄，要么對此問題不大關心，僅有17%的人反對關閉關塔那摩監(jiān)獄。
導致拜登言行不一的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那就是美國希望繼續(xù)保留這種服務于長期甚至永久戰(zhàn)爭的法律范式。美國分別于2001年和2012年通過《使用軍事力量授權法》和《國防授權法》，根據這兩項法案，只要武裝沖突繼續(xù)存在，美國的拘押行動就可以不受法律上，特別是美國聯邦憲法的正當程序的限制。因此，一旦美國正式宣布結束在阿富汗的所有軍事行動，其也就失去了在沒有指控或審判的情況下將阿富汗公民和在阿富汗的外國人繼續(xù)關押在關塔那摩監(jiān)獄的國內法律依據。這也是為什么美國于2021年10月完成阿富汗的撤軍行動后，仍堅稱與該國境內的“基地”組織及其相關部隊的武裝沖突并未結束的原因。
除此之外，美國也不得不承認國際人權法適用于與該國“反恐戰(zhàn)爭”有關的所有被拘押者。在制約力度上，國際人權法比以《日內瓦公約》為基礎的國際人道法更強，特別是它嚴格禁止長期和任意的拘押，還規(guī)定了美國目前沒有提供給關塔那摩監(jiān)獄被拘押者的正當程序保護的相關權利。因此，在沒有指控的情況下的長期監(jiān)禁違反許多國際人權法規(guī)則和原則，這種行為將遭到來自本國及國際社會更多更嚴厲的批評。
在國際舞臺上，美國政府總是在人權問題上對其他國家提出要求，總是強調美國對“真理、權利和理性”的承諾。如果這種酷刑以及未經指控或審判就進行無限期拘押的事情發(fā)生在其他國家，美國政府肯定會予以“最強烈的譴責”。關塔那摩“黑監(jiān)獄”的長期存在，是對美式人權的深刻反諷。美國想要從全球反恐戰(zhàn)爭的泥淖中“抽身”，就應當盡快關閉關塔那摩監(jiān)獄。然而，對美國政府而言，這是一個悖論，因為其無法改變一貫以來的好戰(zhàn)本色。
可以預見，關塔那摩灣的“黑監(jiān)獄”還將繼續(xù)運作下去，與之相伴隨的未經指控的無限期拘押行徑也將成為美國推行歧視性執(zhí)法、仇視伊斯蘭教和公然侵犯人權的永恒象征。
(作者：田立，單位：山東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