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報 - 商洛之窗訊(劉劍鋒)韃子梁是堅硬的。
堅硬的道理很簡單,就是在一座海拔超過1100米的兀然聳立的山梁上,人們用石塊、石板壘起了一座座石頭房子,砌起了一道道高高低低的石墻石埝,搭起了一個個石門樓,鋪出了一條條石板路。石頭房漸漸多起來,有了張家大院,楊家大院,劉家大院和喬家大院——四個石寨子所在的山,就是韃子梁。
韃子梁的淵源其實同樣簡單:因為石頭。
一群穿著對襟襖纏著布腰帶扛著農(nóng)具的莊稼人,從山下輕輕流淌的李河邊走來,穿過樹林,爬上山坡,來到這座荒涼的山梁上。山上到處是雜七雜八的荒草樹木,到處是比荒草樹木還要高大凌厲的石頭。莊稼人把腳踩在石頭上,說:就這里吧,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這樣的家有多好啊,不怕夏秋的李河水耍脾氣,不怕盜賊撬窗翻墻,不怕鷹鷂撞破雞圈,不怕野狼拱了牛欄,不怕游狗咬了娃娃腿間的牛蛋——因為有石頭,有石頭護(hù)著,不怕。還有,往山下走幾步就是大片的比他們的棉褲腰都要厚實的田地,那里能夠種出填飽他們肚皮的小麥玉米大豆洋芋紅苕,地畔邊以及山山峁峁到處都可以長出柿樹桃樹杏樹核桃樹,樹下角角落落可以長出辣椒香蔥韭菜蘿卜白菜,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的啊,而且,挑擔(dān)水桶順著右手走,那條幽幽的山谷里一條清清亮亮的溪流在等著他們……
把新家就安在這里。最初的韃子梁人說。
所以,這里與北方遙遠(yuǎn)而神秘的馬背“韃子”無關(guān),這里與你所臆想的宋金鏖戰(zhàn)的硝煙無關(guān),這里與你想要的波譎云詭的傳奇無關(guān),這里只與原始粗糙的生活需要有關(guān),與最簡單最干凈的生存愿望有關(guān)。
最初的韃子梁人不會想到要給后人留一個古意悠然蒼茫幽遠(yuǎn)且充滿歷史感滄桑感的古寨。他們只想著擁有一個能夠安穩(wěn)生活下去的家園。
這座山為他們建造一個新家園提供了取之不竭的資源——石頭。
石頭是堅硬的,但又是最靠譜的。
最初的韃子梁人是懂得石頭的。人,會一個個地老去,一個個地死去,金饌珍饈榮華富貴興衰沉浮都會淹沒在韃子梁的風(fēng)里雨里,唯有石頭千百年以最誠實最可信賴的姿態(tài)存在著。所有能夠留下來的只能是忠誠可靠不言放棄的石頭,猶如愛情,猶如永遠(yuǎn)也不會放棄生活愿望的韃子梁人。
我們來造石屋子吧,用最可靠的物質(zhì)——石頭。韃子梁人這樣說。
被生存的愿望驅(qū)使著同時又理解了石頭的韃子梁人,是多么有力量啊。一塊塊細(xì)細(xì)碎碎的石頭,在漫長的日子里一天天被和著泥巴壘起來,壘成高高的墻體,弄出房間的格局;木椽被架在石墻上,大塊大塊的石板被一塊塊從地上弄到屋頂,把屋頂苫得嚴(yán)絲合縫結(jié)結(jié)實實;當(dāng)然還要砌起高且厚的石頭圍墻,用石頭搭起堅固的門樓。一座石房子蓋起來了,蓋另一座,然后是又一座,然后呢,張家大院起來了,一個石寨子唐突地占據(jù)了千百年來荒山的皺褶,而楊家大院又開始占據(jù)另一個皺褶,再之后,是劉家大院,喬家大院……
韃子梁四個大院建起來了。它們完整地出現(xiàn)用去了30年,50年,100年?或者更久?不得而知,我們所能夠知道的是:在流轉(zhuǎn)的時光里,在千百年的風(fēng)吹雨打里,韃子梁的石寨子巋然不動。
但是,韃子梁人要的不僅僅是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的石屋子,它們要的是簡單和更簡單的生活。所以,石頭的墻壁是要用泥巴糊得光光溜溜的;要用石頭支起寬闊的大炕,能夠舒服地放倒他們勞累而疲倦的身體。還要用石塊和泥巴造出灶臺,好熬出金黃黃的包谷糊湯,做出熱氣騰騰的模糊面,蒸出香香甜甜的大紅苕來的。
于是,女人們拉起風(fēng)箱,噗嗒噗嗒,絲絲縷縷的炊煙從一座座石屋子里飄出來,飄向紫色的蕎麥地,飄向細(xì)細(xì)柔柔的樹梢,飄向藍(lán)汪汪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