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我不想再重復“戰(zhàn)爭”這個詞……
戰(zhàn)火很快就燒到了我們這里。7月9日,才過了幾個星期,我記得,為爭奪我們的地區(qū)中心塞諾市就展開了激戰(zhàn)。出現(xiàn)了許多難民,那么多啊,人們都沒有地方安置,房子不夠用。比如說,我們家,就安置了六個帶著孩子的家庭。每一家都是這樣。
首先涌來的是人潮,然后轉(zhuǎn)移的是牲畜。這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簡直太可怕了??植赖漠嬅?。離我們最近的車站——博格丹車站,現(xiàn)在還有這個車站,位于奧爾沙和列佩里之間。往這里,往這個方向轉(zhuǎn)移的牛羊,不僅是來自我們的農(nóng)委,而是來自整個維捷布斯克州。夏天的天氣炎熱,大群的牲畜:奶牛,山羊,豬,小牛。馬群是分開來驅(qū)趕的。那些驅(qū)趕牲口的人,簡直累極了,對他們來說,牲畜怎么樣都無所謂了……那些饑餓的奶牛,沖進院子,要是不驅(qū)趕它們,會一直涌到臺階上。路上給它們擠奶,擠到地上……特別是豬,它們?nèi)淌懿涣搜谉岷吐L的道路。走著走著,就倒在了地上。因為天氣炎熱,這些死尸在膨脹,簡直太嚇人了,我甚至晚上都不敢走出家門。到處躺著死去的馬……羊……牛……人們來不及掩埋它們的尸體,每天都因為炎熱而腐爛膨脹……不斷漲大……像被吹得鼓鼓的……
那些農(nóng)民,他們知道養(yǎng)大一頭牛需要付出多少勞動。需要多長時間。他們看著,哭,就像死去的是親人。這不是草木,倒下了,不出聲,這是活物,它們叫喚著,呻吟著。痛苦地死去。
我記得爺爺說過的話:“哎,這些無辜的牲畜,它們?yōu)槭裁匆??它們甚至都不會說些什么。”爺爺在我們家是最有學問的,他經(jīng)常在晚上讀書。
我的大姐戰(zhàn)前在區(qū)黨委工作,她被留下來做地下工作。她從地區(qū)黨委圖書館帶回來許多書,畫像,紅五星。我們把這些東西都埋藏在園子里的蘋果樹下。還有她的黨證。我們是在深夜挖坑掩埋的,可我有一種感覺,紅色,鮮紅的顏色,埋在地下也會看得見。
德國人是怎么到來的,不知為什么,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他們早就在這里了,驅(qū)趕著我們,整個村子的人。用機槍在前面押解著,訊問:游擊隊員在哪里,去過誰家?大家都不說話。于是,他們就找出三分之一的人,帶走槍殺了。槍殺了六個人:兩個男人 ,兩個婦女和兩個少年。然后,他們就走了。這天晚上下了大雪……新年快到了……在這場新雪下面躺著打死的人。沒有人給他們下葬,沒有人給他們打棺材。男人藏到了森林里。老年婦女點起木頭,想讓上凍的土地化開些,好挖掘墳墓。她們用鐵鍬在封凍的土地上敲打了很久……